在最近的数个月,我一直尝试在自身意愿和能力范围内练习用尽可能宽松的条件对别人好,而为了让这一切都可持续,我一边谨记「真心付出的过程本身就是绝佳的回报」,一边提醒自己真的对别人好便尽量不要强逼别人什么。这些道理我虽然在数年前便明白,可是我是在数星期前才总算是真正做到了一些,而要分辨自己在这方面做得如何的方法之一,就是抚心自问,到底自己是给别人更好的选择,还是强逼别人作出某些选择?用英语来说,我要做的,就是「Be a choice giver, not a choice maker」,我愈是这样在心中告诫自己,便愈不容易不自觉地把自身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
相比之下,那些动不动就用「都是为你好」的名义逼使对方作出某些选择的人,他们往往会惯性对对方作出情绪勒索或道德绑架而不自知,还误以为真爱就得用这种「为对方负责」的方式来体现。当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例如要即时阻止对方作出很可能违法、伤害别人,或破坏其他事物的危险言行,或是对方当下的心智能力远远还未达到绝大部分成人的正常水平时,这些伪装成爱的控制或许是必要之恶,或至少是多害取其轻,因此一律禁止所有情绪勒索也不排除是一种道德绑架。可是,这些手段最好还是可免则免,因为真是爱对方的话,首先得接纳自己和对方都是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一方面自己既不需要如此依赖对方对自己的服从,另一方面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有其苦衷和难处,即使还没能理解对方这些痛点与限制,至少也可以尝试尊重对方的选择,以及想想自己会否希望被人干涉自己的事。
诚然,偶尔的好为人师几乎人人都会,而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放下这种虚妄,可是我可以选择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种越界的本能和冲动,而既然我也不太喜欢别人粗暴干涉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事(即不会影响别人),我也可以学习如何尽量避免剥夺别人的自主权而不自知。假如我这种冲动很强烈的话,我可以觉察这背后反映自己想得到什么效果或避开什么问题。例如,我在健身室时,经常一眼便发现一些使用者用划艇机的动作不太好,我有些时候也稍为想告诉他们我所学到的划艇动作。不过我也会问自己,我是真的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更好的划艇方式,还是认为我有需要纠正他们那些不太好的姿势,甚或是因为我觉得我总是一个人去健身室很孤单寂寞,所以想找机会和别人建立连结?毕竟他们又不是很用力、划得很快或很久(否则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会对脊椎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即使动作有些问题,对他们自身和划艇机都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他们又没有影响别人,这种他们习惯的方式对他们来说并无多大改正的必要;如果我是想有人陪伴的话,我完全可以用更友善和顾及别人的方式,而不需要无端给予别人压力;即使我真的单纯想分享,也要先看看别人是否想认真地划艇(这对做了很久健身的人来说通常都能看出个大概),要是他们只是变相打卡的话,我这种分享对对方来说便没有多大意义了。
在很多其他方面也可以注意自己是给予还是逼使别人选择,例如让座是给予有需要的人坐或不坐的选择,还是在对方婉拒后感到自己的好意被拒绝因而坚持给对方坐?一起吃饭后自己即兴提出别人可以不付钱,他们表明希望AA的话自己可以欣然接受还是会感到丢脸难堪因而坚持请客?甚至是求职面试时,我让面试官看见的和工作直接相关的重要部分是否都是真实的自己(但有些真话还是可以不全说),因而让他们更了解我对雇主来说是否足够好的人选(我只是在确保自己符合入职要求下给予他们「自己」这个不太差的选择),还是由于我觉得我不太可能找到其他工作因而对他们恶意隐瞒、误导甚至说谎,而不想想真的受聘后自己反而会因为被发现「货不对办」而变得更麻烦?我在面试前的种种准备,是真的珍惜和尊重这次面试(准备不足也许只会浪费面试官的宝贵时间以及实际上更合适的求职者的面试机会),还是只是太过害怕被别人否定但又不知何故(面试官很少会交代落选原因)?
假如我有幸能有女朋友的话,她很可能最能考验我是否真的只想给予别人更合适的选择,还是仍然会忍不住强迫别人做特定的决定。一旦在结婚前她便爱上别人的话(结婚后就是另一回事),我是会一边表明我不会强求她不离开我,一边传递我想她给我修复双方供需匹配上的机会(假如我还能修复的话),还是会因为戴了绿帽而感到无比耻辱,但又害怕再也找不到新女友而硬逼她离开那个男人?如果我真是无条件或至少用很宽松的条件爱她的话,假设那个男人比我更能让她感到幸福,虽然我依然会很伤心难过,可是我还是至少会希望自己能衷心祝福他们修成正果(即使不一定说得出口)。至于自己的幸福可以由自己创造,我完全可以从这段悲痛中成长,而不需要如此轻易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